东宫的卫兵将人带到殿内,裴宗耀看着坐在案前翻阅文书的太子,拢袍行礼:“太子殿下,臣听闻殿下将户部关于扬州近些年来的上报账簿调至东宫,原本臣不该前来打搅殿下,实是此事也牵扯到了一桩臣经办的案子。”
刘诩眼皮都未抬,烛光映照着他锦绣华服,置在案上的手指曲起,叩了几下,才问:“什么案子?”
“陛下叮嘱过,臣也是遵行圣命,是故无法言明,”来之前,裴宗耀想过无数个理由,最后皆被否认。
太子为何要将扬州的账簿调走,还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已经不言而喻,但无论他存了什么心思,账簿一旦出了问题,再落到大理寺手上,便有百张嘴也说不清。
刘诩握紧手指,心中暗骂裴老狐狸,知晓用父皇来压制他,若他拒绝,裴宗耀必然会将此事禀到龙案前。
他如今手上虽有军权,可行差踏错便会化为乌有。
权衡利弊,太子决定弃车保卒,齐宁远和程素,总要有个舍弃,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程素。
想到此,刘诩面上扯出抹笑意:“裴大人既如此说,本宫焉有拒绝的道理,索性本宫这边并不着急,这账簿便先交给大理寺。”说着着人去将册子尽数取出,因数目不少用了箱子装好,几个卫兵抬到了殿外。
裴宗耀拱手:“多谢殿下。”
也不多等,裴宗耀随着卫兵出了东宫,宫廷内不得带兵器和随从,是以他是到了承天门外才同卫兵道了谢。
早有衙吏候在重门外,将木箱接走,太子府的卫兵自行离开,半晌后,自暗处走出一人,玄色衣袍,眉目清俊,正是二皇子。
“皇兄愿意将这些东西给你,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甬道深远,衙吏已将木箱抬回去,身后两人并肩而行,裴宗耀提灯,看向身边年轻的皇子。
“带走账簿或许是因扬州有人需要保下,而下官方才的话已让太子知晓这件事是陛下授意,所以……”
刘章望着浩瀚星空,沉声道:“所以,皇兄是怕祸连己身,决定弃车保卒,舍了程素,但齐宁远,仍是东宫的重要棋子。”
裴宗耀不言语,到了今时今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形当中已经站在了党争的位置,而将裴家推入这个绝境的,竟然是眼前这个深藏多年不露声色的皇子。
话毕,刘章顿了顿脚步,侧首看向裴宗耀,继而笑道:“幼年本宫最喜去裴大人府上,爬树摘枣子,有一年枣子成熟时,子容年纪尚小,本宫便撸着袖子爬到最高处,却因惧高而不敢下来,是裴大人张开手臂,告诉本宫不要怕,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父皇和母后,您和子容还有何先生都是我最信赖的人。”
他说“我”而不是“本宫”,竟是放低了自己的地位,将皇子与大臣摆在同一处。
“有些事,做和不做,活是拼尽全力去做,本质不同,意义也不同,我知晓裴大人不希望站在政党夺权之间,是为了子容和子陵,但情势如此,非你我所愿。”刘章说到此,总是温和儒雅的面上笼了层果决:“ 我即将离开上京,协助大人查清扬州钱粮税款这件事,是我在走之前唯一能做的。”
裴宗耀道:“二殿下有此心,是金陵城的百姓之幸。”
往前走过牌楼,刘章在暗影中站定,神情隐在晦暗不明的宫灯中,他道:“大皇兄身边有个周昌,这人心思缜密,却也手段狠厉,依着他的做法,他定会告知大皇兄,斩草除根不留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