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正堂虽冥顽却非不灵,将前因后果这般串联自然也就想到徐长安为何要将自己关押起来。
粗粝的大手按在一处柔软的衣料上,正是昨日徐长安着人送过来的,但他并未换上,只丢在一边。
易正堂深吸口气,复起身拱手:“我因一桩陈年旧事迁怒你多年,甚至每次与你见必要牵扯出来,是我的错,其实这两年我也想的清楚,当时场景,便是你站出来说上一句话又能如何,你我不过是科考的贡士,人微言轻,总不能也叫你同我一般大闹一场,毁了自己的仕途,只我嘴硬,说不出话软话,今日我便为着那件事同你说声对不住。”
他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因舞弊案不是一人之力就能重新翻审,但有大理寺出面,在圣上面前提起,便会事半功倍。
而自己那封信当真是以卵击石,并未考虑到后果,他是有一腔勇气,却无谋略。
徐长安却不以为意:“你我之间,何来对不住,当年让你孤身一人面对非议,我心中有愧,是我先违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约定,没有与你站在一处,没有为那些受了冤屈的贡士辩白,这些年,我暗中接济他们,希望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总有人似走在我之前,将丝毫可能寻到的线索都抹平了,暗处,似乎有一双眼,一直在盯着我,以至于许多事做起来掣肘难行。”
“是我错了,误会你多年,也没想到你会做了这么多。”易正堂拱手。
徐长安道:“你只不过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万幸那年你未曾站出来,否则今日又不知去哪个县里做县令了。”
一来二去,两人最后对面而笑,这一笑,散去多年芥蒂,重新坦荡的接纳对方,再次成为知己好友。
而接下的事,一则是要查清崔氏那件案子,二则是程素齐宁远。
已至夜半,子时的棒子声穿过高墙,传入衙署的值房内,易正堂简单的清理了脏污的面发,换了身干爽的衣袍,正捧着碗清粥喝,粥碗见底,他抬袖抹了抹嘴角,看向坐在房内的徐裴二人。
“子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只管与我和文圭说,我们必然全力协助你,”易正堂径直问道。
徐长安接道:“程素掌管着扬州的钱粮和俸禄,提刑按察使这边有权利调阅账目和档案,待明日天一亮我便让人去着手办这件事。”
“齐宁远为人谨慎,程素与他关系匪浅,只怕徐大人这边刚有动作他便会察觉,且他位居扬州多年,若是在账册上做手脚,用以应付巡查,也难找到漏洞,子容倒是有个建议。”
“不错,他们既要做初一,连十五也得顾及,不可能这么轻易叫外人抓到错处,”易正堂边说边看向裴鹤铭:“你且说说看是什么法子。”
裴鹤铭顿了顿,看向二人,沉声道:“今年四月时,恰逢水情,程素曾扣下一艘货船,便是运送药材的,烦请徐大人查一查药材商,另外,程素虽也是景和二十五年的进士却好逸恶劳,沉湎于收藏字画无心公务,他手下的人要么是齐宁远安置的,要么经年累月亦如他一般抱有侥幸,以为所行不会败露,便可以从程素身边人着手。”
因为人性,最经不起推敲,世人大多趋利避害。
而微妙的是,裴鹤铭所遇到的人,却都至纯至性,他们或困于一时的局势,却顾全大局,并不拘泥于小我。
譬如易正堂,譬如徐长安……还有那个曾说过‘女子的一生不该是以色来考量,才识胆魄甚而是面对不公允时依旧奋勇向上的态度,才是最珍贵’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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