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玫在一阵阵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的轻微铃声中醒了过来。她略有些迷茫地望着陌生的青烟色垂帐,目光落在垂帐下方的团花蝴蝶银球香囊上。一时间,她仿佛忘却了如今的身份,又回到了一千余年后。直到见到半透明的垂帐外,丹娘、青娘忙碌的身影,她才恍然回过神,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苦笑,而后又渐渐地消散了。
“九娘可是醒了?”青娘挽起床帐,娇俏的脸红扑扑的,显得极有精神:“时候不早了,九娘莫忘了,郎主昨日可是说了要一同用朝食的。”
“时辰可来得及?”王玫立刻清醒了许多,起身洗漱之后,便由得青娘给她好生装扮了一番。她素来坚持不施脂粉,或者少用铅粉,青娘拗不过她,只能淡扫了峨眉,略涂了淡色的甲煎口脂,眉间贴了梅花状花钿。一头乌发挽成了半翻髻,插着白玉镶金步摇,又戴了火红的石榴花,再配上秋香色小团花对襟窄袖薄衫、一袭齐胸石榴裙,妃色绞缬纱帔帛,自是病色全无、容光焕发。
随意地看了一眼铜镜中那张略显消瘦却仍然年轻昳丽的脸庞,王玫并没有多瞧,便起身道:“阿爷阿娘怕也等得急了,这便去罢。”青娘随在她身后,仍然对她不愿意施脂粉的行为表示不满:“脂粉能让九娘的气色更好些呢!”
“那可不是真正的好气色。”王玫只得如此道“我倒想养出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天天给阿爷阿娘瞧呢。”正说着,略有些憔悴的丹娘便迎了上来:“九娘,箱笼尚未归置妥当,便由青娘陪你去内堂用朝食,奴带着春娘、夏娘好好收拾一番。”
“十几二十个衣物箱笼,另还有妆匣,有好些东西也一时用不着。”王玫想了想,也没见自己的房间里有衣柜、收纳盒之类的家具,便道“将正房打开,暂时作为库房,再把不用的东西都装了箱子,全都放进去。”
“奴再清点一遍,造册之后再入库。”
“你想得周到,我素来很是放心。造册之后,拿来与我看看,也好教我知道,自己都有些什么东西。”
“奴省得。”
眼下,王玫的大件嫁妆都由兄长王珂清点过了,全部装入家中的库房。库房钥匙她自己留了一份,母亲李氏那里也保留了一份。至于随身携带的箱笼,如衣物、贵重首饰、惯用的小摆件等物,全都由稳重的丹娘保管。青娘则一手挑起了给她梳妆挑衣的重任。春娘与夏娘目前只能是打打下手,收拾擦洗寝房。仔细想想,她身边有这四个人也够了,总算是共患难过的,感情也更深一些。若是再添些人,便不免又多了烦杂,反倒容易扰乱眼下的平静。
于是,王玫便只带了青娘一人,去了第二进的正内院。
到得内堂时,崔氏早已经侍奉在李氏旁边了。婆媳二人正挑着盛在瓷盆内的两支杜鹃,一支艳红如火,一支雪青淡雅。见王玫到了,李氏笑道:“玫娘簪的石榴倒也很是不错,衬得血气也足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瞥了崔氏一眼:“石榴寓意好,你这些时日也别嫌它颜色太浓,多簪几天,也好早日给二郎再添个弟妹。”
崔氏双颊微红,低声道:“阿家”听起来竟像是女儿与父母撒娇一般。
王玫也笑道:“若是再添了侄儿侄女,家里便更是热闹了。”
崔氏轻轻地推了推她,目光里含羞带嗔,原本浅淡的眉眼竟也染了几分娇媚生动之色,令人看得有些转不开眼去。
“十五娘面皮薄,不提这个了。若早日传来好消息,我便再去庙里捐些香油钱。”李氏拍了拍儿媳与女儿的手,让她们都在自己身边坐了:“玫娘昨夜睡得可好?”
“阿娘看我如今的气色,自然是睡得好了。”王玫回道。
三人说了几句话,晗娘与昐娘也到了。随后不久,王奇领着王珂、王昉、王旼都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王家崇文尚武,最是推崇上马能拉弓杀敌,下马便能挥毫撒墨。自一家之主王奇往下,每日男丁们都会去外院的小演武场中练习一个时辰武技。
“赶紧先擦了汗。”李氏命侍婢端上铜盆与软巾,亲自替王奇拭汗。崔氏也给王珂递了软巾,又把二郎王旼搂进怀里替他擦干净满头大汗。
接着,侍婢们便将食案都端了上来。这回,王玫、晗娘、昐娘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独自用朝食。食案上摆放的吃食也完全不同——王玫还不能进太多油腻之物,古楼子、羊肉汤饼之类的自然与她无缘。不过,鱼片粥、鲜花蒸饼以及几样蒸熟蘸佐料吃的小菜她都觉得味道不错。
用过朝食之后,王奇赶紧穿上襕袍去了皇城内的少府监官衙。他虽然职官位卑,又并非常参官,平日不必上朝,但官衙点卯考察也一向甚是严格。中午官衙提供午食,直到傍晚他才能赶回来。
接着,王珂也领着王昉去了外院的书房。因王旼年纪尚小,便留在内堂里与两位阿姊顽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