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过来,让世母好好瞧瞧你!”小郑氏笑道,把崔简拉进怀里,接过婢女递来的软巾给他擦干头发“阿实长高了不少,瞧着也很结实呢!阿家天天担心四郎不会带孩子,这不是将阿实带得很好么?”
郑夫人刚要说话,外头便传来一声轻笑:“还是阿嫂公平些。”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来后,便见一位头戴长脚幞头、身穿紫藤色小团花纹翻领袍、脚踏皂靴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量颀长、肩宽腰细,显得格外挺拔飒爽。五官虽然俊挺非凡,但因肤色微黑,瞧起来完全不像是名动京城的书画大家,倒像是从边关赶回来的青年将领。
“四叔父。”崔蕙娘避席行礼。
“阿爷。”崔简眼睛亮晶晶地“很久没见阿爷这么干干净净了!”
崔渊嘴角那抹笑容僵了僵,无奈道:“阿实,我也只是最近才开始蓄须而已。”甫出场所营造的翩翩佳公子形象,转眼间就被童言稚语刺得千疮百孔。他终于略有些认真地开始反思,自己在儿子心目中到底变成了何等模样。
郑夫...sp;郑夫人、小郑氏、崔蕙娘顿时忍俊不禁。
“不是饿了么?你们爷俩先用些吃食垫一垫。夕食的时候,正好举行一个小家宴,给你们接风洗尘。”郑夫人道,吩咐女婢将准备好的吃食端过来。
婢女们已经在内堂的一角摆了两张食案,上头放着两碗碧色的槐叶冷淘,几碟做成不同花样的酥蒸饼,另还有些肉脯、酢菜、菹菜之类的佐餐小菜。吃食并不算多,也确实只是为了垫一垫而已。
父子俩在路上也就吃了两个胡饼充饥,此时不必装也是有些饿了,于是便将槐叶冷淘、酥蒸饼都吃了个干净。郑夫人、小郑氏、崔蕙娘见他们吃得欢,也取了侍婢们端来的应季嘉果尝了尝。
随后,郑夫人、小郑氏、崔蕙娘就问起了他们在外头的见闻。崔渊并不多说,崔简则讲得头头是道。因崔渊事先嘱咐过他别再提起王玫,他便省去了那些不说,将跟着平民百姓家的孩童一起玩耍游戏描述得很是生动。
“我学了编草蚱蜢、芦苇笼子、花环和柳环,蕙阿姊想要的话,我给你编。”当他那双澄净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其中的好意和真切不管是谁都难以拒绝。崔蕙娘虽对那些其实没什么兴趣,也不由得连连点头,笑道:“阿姊就等着你的礼物了。”
崔简想了想,认真地算了起来:“大兄、二兄、三兄、五兄,英娘也要送。”两位世父家中的兄弟姊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小小的年纪,就如此细心周到,让郑夫人和小郑氏更是疼爱到了心里。
郑夫人叹道:“也不知他这性子是随了谁”说着,她忍不住横了儿子一眼。这幼子从小便不在人情往来上费工夫。有了书画大家的名声之后,他那性子便是再轻狂些也有人赞魏晋名士风流,便更是粗疏得很了。当年卢氏虽然也是个好的,但性情内敛些,也没有阿实这么贴心。
就这样闲谈了一个多时辰,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也到了坊门关闭的时候了。傍晚的时候天气也凉快些,郑夫人便吩咐在后园的水阁里摆家宴。
这时候,二郎崔澹之妻清平郡主也带着幼女英娘来了。英娘是眼下在崔府中最小的孩子,比崔简小了四个月,生得粉雪可爱,就是身子骨略有些弱。清平郡主疼惜女儿,这样炎热的天气,暑气未散的时候是不会带着她出门的。郑夫人也体谅她,并不因此与她生了间隙。而清平郡主也不似其他宗室贵女那般跋扈任性,孝敬翁姑,体贴夫君,妯娌间也处得不错,与真定长公主一样,曾多次得圣人赞誉赏赐。也有人背地里羡慕崔家运道实在不错,竟得了这么两位好性子的金枝玉叶下降。
“听说四郎回来了。”清平郡主淡淡地笑道,看了看正温和地陪着英娘说话的崔简,目光柔软了许多“阿实可算是回家了,英娘一直记着你呢。咱们家里,也只有阿实能和英娘一起顽。”大房还有一个六岁的庶子五郎,但清平郡主素来是当他不存在的。
崔渊便笑道:“我总算是知道了,从阿娘到两位阿嫂,还有蕙娘、英娘,都只盼着阿实回来,我是否跟着家来却是毫无干系了。”
“本便是如此。下回你走了,别带上阿实就好。过了十年八年再回来,正好赶上阿实娶新妇,你也便可功成身退了。”小郑氏回道。
崔渊还未说什么,崔简便突然扑进了他怀里,闷闷地道:“我要跟着阿爷”
崔渊揉了揉他的脑袋,垂目微笑道:“也罢,这一回就在家中多待一段时日。”
郑夫人摇了摇首,却也是难掩喜色:“只怕你这‘多待’也待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