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娘双瞳微缩,不由自主地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腹中竟曾经孕育着一个生命。刚遭到丈夫抛弃的前身,又雪上加霜地失去了孩子,所以才——
外间王七郎久久未曾说话,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果然,我方才看那些药方便觉得不对,确实是产后失调用方。此事,那张五郎可知道?”
“九娘小产之后,心灰意冷,令婢子不准再提此事,说是便当这个孩子从未来过。将养了几日后,替九娘诊断开药的长秋寺寺主灵和法师私下对婢子说,九娘此次小产太伤身体,恐怕往后再难有子息了。”丹娘哽咽起来“又过两日,九娘将婢子、青娘支开,便便悬梁自尽了”
外间猛然响起几案翻倒的声音,王九娘又悄悄地躺了下来,翻了个身。她仿佛感觉到有人站在东屋入口,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这才安心地放下挡风的竹帘。
“婢子当时只顾着替九娘伤心,后来想想,九娘许是听到了灵和法师那番话,才会一时想不开。”
“所以,九娘才伤了喉咙?”
“是。那天刚好张家郎君请来的洛阳医者赶到了,又有灵和法师相助,才救活了九娘。后来九娘也几度病危,幸得医者妙手仁心,这才转危为安。经此大变,九娘易了性情,醒来后不言不语,毫无反应。今日唤七郎一声‘阿兄’,还是九娘头一次开口。”
王七郎长叹一声:“丹娘,将那放妻书拿来我瞧瞧。青娘,去将长秋寺灵和法师请来一见。她是九娘的救命恩人,我作为阿兄,理应替九娘好好向她致谢。”
“是。”
青娘似是出门了,外间又安静了一会儿,王七郎才道:“和离之事,已无可更改。事到如今,张五郎如此行事也算是事出有因。不过,他张家上下苛待九娘,我绝不会就此放过。两个贱婢也只有一死才能放心。”说罢,他低声又道:“你们二人好好侍奉九娘,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倘若再有什么流言蜚语,那两个贱婢就是你们往后的下场。”
“是,七郎放心。婢子在此立誓,终身不嫁侍奉九娘。如背叛九娘,愿受九雷轰顶而死,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很好。”
王九娘闭上眼,心里不免长叹一声。丹娘才不过十七八岁,正是适婚的好年纪。然而,在这个时代,嫁人或许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丈夫纳妾蓄婢都是常事,揽妓谈笑更称为风雅。而矢志不嫁又是另一条艰辛的路途了。仔细想想,像她这样和离归家,又有父母兄长可依靠的,说不定才过得更自由自在些?
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起起伏伏、屡受冲击的王九娘心里不免自嘲: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消息,估计她都能保持淡定了。另外,不知兄长王七郎又会怎么对付那个罪魁祸首元十九?算了,她先记住这个名字,离所有姓“元”、“原”、“袁”的都远远的就是了。
似睡非睡地又过了一阵,因腹中实在饥饿,王九娘便假作刚醒过来。
“九娘可是醒了?”双目红肿的丹娘守候在床边,勉强朝她一笑“九娘睡了两三个时辰,已经过了未初,可觉得饿了?”
王九娘轻轻点头,举目又往她身后看。
丹娘似是察觉了她的意图:“长秋寺的灵和法师不便过来,七郎便亲去寺中致谢了。”
恐怕不止致谢,还想了解妹妹的身体究竟虚弱到了什么程度吧?王七郎虽然似乎初通脉息,也能看懂药方,但毕竟不是医者。
“九娘放心,七郎很快便回来了。虽然七郎说了一同进夕食,但九娘体弱,耽搁不得,不若先进些燕窝粥暖暖胃罢?”
王九娘沉吟片刻,颔首答应了。她如今身子虚弱,万万不能错过进食时间,不然只会把自己折腾得更难受。再者,王七郎恐怕也希望她别因为些许小事,就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而她正在小口喝燕窝粥的时候,王七郎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