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只匍匐着哀泣不已,玄烨不再看她,徐徐起身出了凤仪殿,只是浅浅勾唇一笑,流水仿佛的月华泻在他俊朗的面庞上,愈加显得光华琳然,却有着不容亲近的疏冷。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男子,还是那个我熟悉的玄烨么?
汉白玉阶在月下泛起清冷的光泽,我稳步走下。
长街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得干干净净,缓步走在青玉砖上,两旁堆雪映着红墙碧瓦,越发觉得雪光炫目,犹如白日一般。
玄烨握着我的手,抚着我如云散下的三千青丝,低声道:“焓儿,有一天你会不会算计旁人?”
“会。”我的眸光坦然望向他,“若是此人做了我绝不能容忍之事,我会算计。”
梁九功与秋语等人在身后远远地跟着,并未听闻我与玄烨的对话。微微一笑,仰头看着那碧绿的梧桐叶子,脉络清晰,像冰片上的裂纹。
“你倒是个直性子,有话也是不瞒着我。”玄烨凝视着我,眼底仿佛一潭墨玉色的湖,只有我清晰的倒影,微澜不动,似乎要看到我心里去,“那你会不会算计我?”
他这么一问,我心头一颤,世事无常,我不知晓自己将来会不会迫不得已需要算计他,所以这样的话,我答不了,也是不知如何去答。
良久,我抬起眼,直直地望着玄烨,柔和而坚定:“但愿彼此永无相欺。”
玄烨望了我许久,轻轻拥住我:“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
翌日晨起便听闻钮钴禄氏被禁足了,改由太皇太后摄六宫事宜,卿贵妃协理。
我的心终于定了下去,她这么一禁,怕是遥遥无期了罢。
二月末的时节,到处含着绿意,春阳轻轻地从薄云里探出一丝丝柔和的光线,很好地照着积雪,折起晶莹剔透的光芒,与日光一起落在冰绡窗纱上,映得落樱殿明媚透亮。
灵雲捧着桃花蹦蹦跳跳地踏进落樱殿中,取过青瓷暗刻鹿鹤同春花樽装好,随手拾起银剪子利落地剪去多余的枝叶。
灵雲慢慢道:“钮钴禄氏被幽禁,她位居中宫,如今却落了个只靠官女子的奉利过日子的下场,这便是富贵无极,也是她心中此刻所求。”
秋语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叩,笑道:“眼光愈来愈好,只是心直口快,恰如这把剪子一般。”
“下刀利落,枝形清爽,只是一捧花束放于眼前难免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无从下手,快刀斩乱麻自然方便简单,只是也是容易下错手。”我放下刺绣,看着零散的枝叶,拾起被她剪落的数枚花苞,“眼光要准,手势也是要狠准稳,万事一心急便会乱。所以剪花修枝也是好,处理任何事也是罢,最忌迫不及待,心静无波才能做得更好。”
灵雲侧首道:“娘娘是说奴婢剪花修枝过于急切?”
我望着窗外,沉声道:“花剪错了尚能再从头来过,但有些事一旦哪一步错了,未必能如愿补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