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尨死于自己让位的新任应家家主手中,那家伙举着的枪还未放下,脸上恭顺的笑容不见一丝扭曲:“老家主,您就安心地下去陪着小姐吧。”
“想必她在地下,也已经寂寞得慌了。”
小姐……应尨瞳孔渐渐放大,那个娇小的身影在一片白光的尽头回头看他。
一年前应尨亲随叛乱,应家主宅迎来血腥之夜,混战中一颗星弹刁钻地从背后直取应尨心脏,谁都没能想到主宅中向来没有存在感的那位小姐会突然出现,以身挡弹不说,还精准地将那名偷袭者一枪爆头。
而应尨回身时,怀里跌入的已是一具血染半身的娇躯。
“你出来干什么!”应尨又惊又怒,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被他忽视了十年的私生女。
女孩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畅快和狡黠笑容,那一瞬如同有万千玫瑰热烈开放,让应尨的呼吸为之一窒,紧接着却见那双眼眸中的星光骤然陨落,盛放到极致的玫瑰刹那凋零。
亲随叛乱,应家家主盛怒。当晚进攻主宅的叛徒无一生还,应家家主亲自带人追杀出逃者,用时三月,出逃的人也一个不留地全见了阎王。
自此应尨凶名更甚。
有人说是因为亲随的背叛让应家家主震怒,有人说是因为出逃的人带走了应家的机密文件,但没有人猜到应尨的疯狂是因为那个花瓣一样飘落在他面前的少女,连应尨本人都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应尨的钱夹里多了一张照片,是从少女贴身仆人的手机里翻出来的:坐在窗边的女孩手里捧着书,外头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大大的落地窗洒了她满身,将她身体的轮廓都模糊了半边,好似她即将融于温暖的日光中。
闲暇时,应尨总是无意识地打开钱夹看一看这张照片,手指摸着少女阴影里平静无波的那半张脸,想一些他以往从不会在意的问题。
这个隐形人一般在主宅里生活了十年的私生女从没有让应尨多花过心思。她安静,不争不闹,基本不出现在他面前,一年到头,他们之间的对话可能都不超过十句。
当初她为什么能进了主宅?是了,这孩子十年前被领到他面前时,面黄肌瘦,六岁的小孩身板儿硬是和三岁差不多,他一看就皱了眉头,心想我应尨的孩子怎么能这么磕碜?摆摆手让管家带下去,就在主宅里好生养着,养胖点。
再到过年时见着,那孩子长了些肉,白净了许多,就还是瘦,小,弱不禁风的模样,一双圆眼睛显得格外的大,乌溜溜的倒有几分可爱。应尨问了两句话,女孩儿都不答话,就睁着圆眼睛看他,管家连忙在旁边解释,说是这孩子之前被她母亲养得不上心,竟是连话都不太会说。
岂止是不上心,养孩子都能养得不会说话!应尨不满地横眉怒目,又让管家请家教,请心理医生,总之他应家的孩子不能这般没用!
于是这孩子就这么在主宅住了下来。时间久了,底下也有人请示这孩子渐渐大了,要不要让她搬去外面的宅子住,应尨想了半天,主宅里似从没多这一人般没给他造成过什么麻烦,便手一摆:“主宅又不是养不起这一口人!横竖是个清净的,别搬来搬去折腾些破事了。”
应家主母的位置空置多年,别看应尨外头子女好几个,全是那些想当应家主母的女人千方百计得来的,可是别说坐上主母之位,她们就是进应家主宅都是奢望。应尨又不爱用女工,这么一看,这位被应尨“嫌麻烦”留下来的私生女,竟是十几年来第一个名正言顺住进应家主宅的女人了。
这事儿让知情人们暗中啧啧称奇了小半年,甚至怀疑应家想培养个女孩儿坐家主位,见应尨一直未有其他动作,这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因为女孩儿“是个清净的”才把人留着的理由。
这位小姐可的的确确是个清净的。话不多说,安安分分,不争不抢,透明人儿似的,连应家下人有时候都会无意中遗忘她,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了一手枪法,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量杀人,不知道她为什么愿意跳出来挡下致命的那一枪。
应尨也不知道。这个私生女就是一个谜,她安安静静地来,走的时候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就像来到这世上只为了还他一条命。他去看过她房间,简单朴素,就是他应家一个下人的房间和她的相比都能称得上豪华。东西少得可怜,看不出有什么欲求,最多的物品是书,若不是房间里还有一张床,说这是个书房也不为过。
“我应尨的女儿,十年里住的就是这种房间吗?”他不辨喜怒地道,跟进来的下人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出了满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