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林场入口前,有一条泥土堆成的减速带。

    越野颠簸了一下,昏昏欲睡的陈言“咚”地一声鼻梁砸在窗玻璃上,他龇牙咧嘴地狞开眼,目所及的老树前插了一块斜伫在地里的木牌,上下写了两种语言,蒙语和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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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喙鴎林场

    陈言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他睡得迷糊,打了个哈欠便把那股怪异感抛之脑后。

    这一颠也把沈之鸥从梦里的那扇窗户上颠了下来,眼前的光转瞬即逝,他仍旧坐在冰冷的汽车中,额头抵着的那片窗玻璃已经被捂热了。

    沈之鸥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中,只有心脏仍旧酸涩地鼓动着。

    在彻底失明前,沈之鸥一直都很忙。

    不画画的时候满世界飞,参加大大小小的各种画展,宣讲或拍卖,画起来便可以连续十天半月呆在画室,根本没有空,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自己以前或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感情问题。

    所以其实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唐问了。

    久到如果再久一点,或许再过几年,等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后,沈之鸥就可以把唐问这个名字,这个人,这份感情,连带着残留的那一堆无处安放的滔天怒火统统抛诸脑后。

    如果说,六年前唐问留给他最后的那条短信,让沈之鸥有多想找到他,然后对其施行脑海中酝酿的无数种杀人方法。那么,六年后的现在,无数次从梦中带着那种难言的酸涩惊醒的沈之鸥就有多想忘了他,让他滚出自己储存空间所剩无几的海马体。

    重新记起往事的感觉很奇怪,愤怒或悲恸,后悔或痛恨……

    沈之鸥说不明白自己究竟被何种情绪裹挟,但由心口一点点蔓延至全身的隐痛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无法彻底根除,但又不能完全视而不见。

    而沈之鸥最讨厌这种莫衷一是的感觉,他失明后这种无法掌控的多余感情更加令人烦躁。

    他不想承认分手六年后仍旧被过去的人影响。

    这会显得他很蠢。

    这会显得他很矫情。

    这也会显得他很犯贱。

    这同样也会显得他对唐问,还有感觉的事实。

    但无论如何,六年前对沈之鸥造成情感暴击的唐问,在六年后再次对成为瞎子的沈之鸥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污染。

    沈之鸥的眉心因为烦躁稍稍蹙紧了些,抱臂靠在车窗侧。陈言叽叽喳喳来跟他讲话的时候,他“啧”了一声,撇着嘴,简明扼要:“起床气重,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