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大厅外挂着六张红幅,每张红幅之前都立着个师爷模样的男子,按席分别收取礼金礼品,并认真在红幅之上挥毫辑录,一丝不苟。门前十六名粉衣小婢分立两侧,为各路宾客鱼贯引路,每领进一位,守在门口的小厮便高声报出礼单,以示尊重。
茶小葱这个土雹子哪曾见过这种阵势,人一站在门口就已经呆了。
花叶玖留了个心,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四楼东侧的慕容芷才,不过这也难怪,像他这样一表人才的年轻公子,站在哪儿都是一道风景。与此同时,与茶小葱他们差不多同一时间赶到的辟水观弟子也被引去了四楼。虽然这一层有很多是各大仙门的亲传弟子,但由于平素联系不多,相互之间并不认识,除了一些有穿制服的或者佩戴派系标志的年轻男女,其他人与普通富户的公子小姐亦无两样。或许是因为慕容芷才常年不归师门的缘故,此时他混杂其中也没谁认出来,所以茶小葱一行三人也都放下心上楼去。
小婢提灯引路,身后的小厮循例大声唱喏:“贵客,花叶玖,茶小葱,暮云卿——至,礼金,无——”
这明摆就告诉了世人,他们仨是来吃霸王餐的,所以茶小葱上楼一露脸便被各种眼神问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当他们挤到慕容芷才身边落座,那些极具杀伤力的眼神也就更为犀利。一时间,连花叶玖都觉得有些后悔了。
与慕容芷才等人同席的几位都是富户公子小姐打扮,是仙是凡瞧不分明,幸得茶小葱落水之后由凌仙子施了净衣咒,才没有一身狼狈失礼于人前,只不知为何,那些香喷喷的小姐们看她的眼神都掺着一股没来由的怨憎,不错,对花叶玖的眼神是嫉妒,对她茶小葱的却是怨怒——谁叫她大剌剌地坐在慕容芷才与暮云卿二人中间呢。
由于含雪楼的结构特殊,越往上便离城内喧嚣越远,倒是楼上舞优的手铃嘤嘤,为开宴之前添上了一道妖冶风情。
兴许是茶小葱方才登场的时候引起了太多人的关注,她自从坐下之后便老是觉得的人在身后盯着自己,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很强烈。可是她回头望了许久,却没看出个名堂。或许也有得到凌仙子示警后的心理作用在里边,她老是感到心虚,就连饿感也不那么明显了,往常到了这个点儿,她是必须得吃点东西充饥的。
席面太宽,不好说话,茶小葱有些憋闷。
恰逢六楼的首席上来了新客,场中爆发出一阵轻嘘。随着众人的躁动,茶小葱抬头引颈,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将一把琵琶交给了身边的绿衣小婢,又于座中向周身各位一一见礼,才缓缓落坐。六座是分席设宴,而这位女子一人便占了一席,首座上的那位老者与她笑语晏晏,客套过后方罢。
听人说那位老者正是沈府的当家大老爷,而方才入座的那位女子却是凌仙子的同门师妹洪芊芊。因她三十岁多岁才修得仙体,故而保持了彼时年华的风姿,御华仙尊这位女弟子入门较晚,能得今时造诣实属不易。只奇怪的是,首座弟子订亲,前来观礼的竟不是仙尊本人,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知情的人都念及当年御华仙尊与这沈大公子的那段过往,人前也就带了三分理解。昔日师徒,今日见面定然尴尬万分,倒不如不来了。
六楼座中还有一人分外显眼,那人玉颜似雪,眼眉清远,只一头银白长发流泻似一挂悬瀑,不是返香又是何人?
方才婢子添酒之时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等茶小葱看见他的时候,他也似看向了这边,只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就过去了,但茶小葱老觉得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慕容芷才原本端在手里的茶不得不放下,远远地向师父作了一礼,虽未起身,但诚意凿凿。
茶小葱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转头看了不远处的辟水观弟子一眼,却见她们一个个面向顶层,表情恭敬,显然,这一派的掌门也到了,只不知是其中的哪位。
“没想到沈公子与凌仙子订亲,能请得动这么多位真仙。”席间有人叹了一句。
但看席上,凡是鹤发童颜者都有些来历,茶小葱大开眼界的同时,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一定会有事发生!她莫明其妙地想起在沈府后院遇上的那位黑衣人,不自觉打了寒颤。
身旁的慕容芷才感觉到她情绪中的不安,侧过头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她素日话多,此时略显沉默。
茶小葱摇头否认,见慕容芷才不再作何表示,灵机一动,暗自将一只箸托扫落,顺面踢了一脚,等它滚得远了,才伸手拉他的衣袖:“我东西掉了,快帮我捡起来。”
慕容芷才眉头收紧:“搞什么?”
茶小葱二话不说钻进了桌底,他只得也将头探了下去,茶小葱佯装找东西,借机与慕容芷才凑在一起,把在沈府的见闻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其中的香艳细节。
慕容芷才听完,眉头的褶子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