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屋子里除却和钱若华一同抵京的李长老和几个弟子,还有此番自己带出来的另两个徒儿,樊长老和好几个后生晚辈,可此时此刻,面对大马金刀坐在那儿的严诩和越千秋师徒,钱谦荣却知道自己其实是孤身作战,只后悔此番上京带上了那个逆子。
趾高气昂地出门,却半死不活地躺着回来,而且还惹出来这样一场天大的祸事!
和之前在青城派的时候一样,严诩这会儿依旧跷足而坐,一言不发,越千秋这个当徒弟的照样负责所有接洽事宜。然而,和在青城派的咄咄逼人相比,这会儿他的态度却非常和蔼,如果不是一旁那冷着脸的严诩,谁都不会认为笑眯眯的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满屋子的人大吃一惊。
“昨儿个晚上,钱少宗主在石头山上受了点伤,我深感过意不去,所以才来探望。”
钱谦荣就算再厚的脸皮都不敢相信越千秋会如此以德报怨江湖人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是换成他自己遇到昨晚上那种事,也绝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于是,身家阔绰,到了金陵还能包下整整一座客栈的五行宗钱宗主,此时此刻分外低声下气。
“严掌门,九公子,我这孽子不知天高地厚,这才闯下了弥天大祸,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是无地自容,等他伤势稍好,便押着他前往玄刀堂负荆请罪。我也会亲自登门向各大门派掌门长老说明原委……”
“钱宗主不用如此,这又不是你的错。”
越千秋言辞很客气,但他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直截了当打断钱谦荣说话却显得更不客气:“我只是来探望钱少宗主的,师父是不大放心我,所以才陪着来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见一见钱少宗主,想来他还不至于伤得不能见人吧?”
钱谦荣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德性,哪怕他已经劈头盖脸把人痛骂了一顿,可此时此刻再见越千秋,天知道人会不会不但不收敛,反而乱发疯?他绞尽脑汁还在想推脱之词,可就在这时候,旁边却传来了一声冷笑。
“宗主,九公子不记旧怨,以礼相求,若是再推脱,传扬出去五行宗可就要真的成笑话了!少宗主误交匪类,还污蔑九公子借神弓门的事邀名,这么大的事,怎能不让人问清楚?”
直到这时候,严诩方才迸出了他自从来到这儿之后的第一句话:“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尽管只是这么一句话,钱谦荣却只觉得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五行宗现在是钱家人做主,所以他也利用宗主权限,把钱若华立为继承人,可三代以前,五行宗却不姓钱,而姓樊!
他的祖父父亲不是不想把五行宗变成钱家天下,奈何樊家并不是孤立无援,更何况武品录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柄钢刀,使钱家三代人都不敢贸然造次。所以,就算是他,此行除却忠心耿耿的李长老,却也不得不带上素来和他不大对付的樊长老。
一向谨小慎微不曾犯过错的他,如今却被那逆子连累了!
见得到严诩称赞的樊长老笑容可掬地欠了欠身,钱谦荣终于再也不敢犹豫,立时改口答应道:“好吧,还请严掌门和九公子稍待,我这就去让人把犬子带出来……”
“都说了是探望,哪有让伤者出来见客人的道理?”越千秋想也不想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诚恳的笑容,“请钱宗主带路,师父和我一块去探望伤者。”
眼见樊长老虎视眈眈,钱谦荣唯有对李长老打了个眼色。
可李长老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匆匆退下,他突然就只觉得后背心一凉,等抬头对上严诩那犹如针刺的目光,头皮发麻的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根本走不了了。而趁着这个空档,樊长老的两个弟子竟是不动声色看住了后门。
见李长老被阻,如今分明是内外交困,钱谦荣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把心一横头前带路。当来到了儿子独自养伤的小院时,他见两个带来的伺候童子正守在门前,刚打算开口提醒内中的钱若华,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儿子那嘶哑的咒骂声。
“越千秋,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捡来的贱种而已,竟敢仗势欺人,骂我辱我害我,我和你势不两立……”
钱谦荣听到贱种两个字时,脑际就轰然炸响,竟忘了喝止,直到钱若华又骂了两句,他方才气急败坏地冲到了门前,飞起一脚把门踹开,继而厉声喝道:“小畜生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