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孟玉换首次见面像极了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剧目的结尾自然是以谷川的胜利而告终。他环视了一眼分配给自己的房间,毕竟是大户人家,说不上富丽堂皇也算精致,往床上慵懒的一躺,双臂曲起枕在脑后。住在这里肯定不会舒服到哪去,不过一想到每天能看见孟玉换那张复杂哀伤的脸,看着自己的战绩慢慢显现,看着对方逐渐挫败,一股兴奋和快感就这样油然而生,连带着看周遭的一切也顺眼起来。
我不会把你打倒,亦不会将你击垮,我要如凌迟一般慢慢的把苦痛和羞辱凌加于你,这样我汹涌的仇恨才能找到宣泄的出口,这才配得上曲终人散的解脱。
夜深的时候母亲陆孔兰轻叩着女儿的房门,陆为霜正在挑灯看书,对上母亲凝重的脸色有些担忧。
“霜霜,我做梦都没想到家里竟会出这等事,你明天一早就回学校去,短期不要回家。”
“爸爸他回来了吗?”
“刚回来,现在书房里跟你奶奶谈事情。”陆为霜抓着母亲的手臂,想安慰几句也无从说起,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孔兰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家里,你是寄人篱下,我又地位卑微,小心谨慎点总没错的。”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陆为霜是懂的,心口有隐隐的钝痛,她关上房门却心跳的厉害,就连桌子上,灯光下的文字都变得扭曲起来,她心烦意乱的将其合上。仰面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陆为霜是被下腹的绞痛唤醒的,不用看也知道是大姨妈准时到访,偏偏是深夜,她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荧光的表盘此刻泛着盈盈的幽绿,指针指向凌晨三点,二十四小时中最黑暗最远离光明的时候。兴许是做了不好的梦,她胸口起伏,额上还渗着冷汗,静坐了几分钟后起身下楼。
由于房间在二楼,对于此刻的陆为霜,回旋的楼梯显得格外幽长,好在大厅的夜灯通宵亮着,这小小的光明让她略略心安。
厨房的落地磨砂玻璃门是半开着的,开关就在右手边的墙壁上。陆为霜轻车熟路的用指尖按下开关。灯光陡然倾泻下来的时候,谷川着实被这突兀的光亮刺疼了眼,背后一声短促的尖叫以极高的分贝穿过他的耳膜,令他太阳穴的神经都突突的抽跳了两下。他回过头,陆为霜穿着一袭鹅黄色的睡裙,很普通的样式,传统得过了头又略显笨拙,她的头发披散着,一半散落在胸前,一半别在耳后。盯住她依然放在开关上来不及收回的手,谷川皱着眉转身,喃喃自语“原来开关在那里。”
他不喜欢光,极度认床,最讨厌陌生的环境,只因为不可控的这一切会令他没来由的没有安全感。
“吓死我了。”陆为霜还立在原地努力的平稳着急速起伏的胸口,刚才一刹那连肚子的抽痛都停止了,仿佛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狂涌着流向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震撼着自己的整个世界,如此措手不及。
“大半夜的装神弄鬼。”低咒了一句后陆为霜选择离开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母亲的警告还萦绕耳畔,对于这个强行闯进谷家的男人来说,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就要远远避开,只因他并非善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低缓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心里冷哼了一声,下腹的疼痛又蹿了上来,陆为霜强忍着转身,连声音都有些无力“你叫我做什么?”
面前的男人高挑修长,有碎发散在额间,脸部的每个线条都透着老天的偏爱,在暖色的光影里透着鬼斧神工的美丽,美丽中带着阳刚,但阳刚里又掺着邪气。此刻他背倚着洁白的墙面,有些懒散,看起来善良而无害。
“我叫你了吗?”谷川有些发笑,这座房子带给他的压迫感和不自在全然消失了,他把双手插在家居服的口袋里,一脸无辜的开口“诗经而已,好学生没听过吗?我还会下半句呢,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简直无聊透顶,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让陆为霜全身都不自在。她匆匆往楼梯方向走去,巴不得几个台阶并为一步,分分钟回到还有余温的床上。
“好吧我的确是在叫你,陆为霜,你的裙子脏了。”这次再没有勇气回头去看那张脸,仿佛有一簇火苗不知从何处燃起,瞬间令她城池尽失。她的背笔直的挺在那里,脚步顿了一秒,而后逃也似的消失在楼梯转角。
气闷的抱住被子,被这么一弄自然睡意全无。这该死的痛经,陆为霜恼羞成怒的将抱枕丢了出去,淡粉色花朵图案的小方枕被砸在书桌上,流苏在空气中晃出好看的曲线。
过了片刻,有轻微的敲门上,逐渐加重力道却耐心极佳。陆为霜小心的将门开了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藏蓝色的长裤,她下意识的想关门,无奈一双修长的手已经握在门沿上。力量上的差距是男人天生的优势,谷川看着她因为用力而有些涨红的脸颊像极了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努力着,固执着。
终究还是放弃了,陆为霜看着他将门拉开,本以为这个男人会堂而皇之的走进来,但他只是立在走廊里,甚至还礼貌的退了寸许。
手中被强塞进来一只热水杯,谷川耸了耸肩歪头看她呆愣的模样,而后轻笑着离开。热度从掌心传来,鼻尖有香甜的气息,陆为霜低头去看,白瓷的杯中盛着暗红色的液体,红糖和开水融合晃动,淡白色的泡沫浮动着又破裂开,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升腾起来。
这个夜晚难熬的起止是一两个人,整个谷家,上至孟玉换下至佣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随时提防着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