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嘴唇，思忖着开口道：“额，这是我二哥的同袍，送我父亲和哥哥们回来的，名唤吴衍秋。”
吴衍秋，程文将这名字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几遍，看向锦姝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意味不明，他挑挑眉毛，冲着吴衍秋一抱拳：“小兄弟，我是杨姑娘的……”他看看锦姝，皮笑肉不笑，锦姝忙暗戳戳借着宽大的袖子的遮挡，拧了他一下，他这才道，“我是杨姑娘的哥哥的朋友程文，和他们一家交情甚笃。”交情甚笃，四个字，他咬的十分清晰。
吴衍秋也站起来，抱拳行礼：“程大哥，在下吴衍秋。”
“咦，这般热闹？”说话间，杨锦时及时来到，算是救了锦姝提心吊胆的小心脏一命，一边怕吴衍秋语出惊人，一边也怕程文言语不妥，殊不知是自欺欺人罢了。
几人坐下，锦姝是个女子，况且是在孝期，稍稍陪坐了一会儿，就推说还有事儿，就告辞走了。
走出一会儿，便听见后面衍秋的声音：“姐姐——”
衍秋本就是来找锦姝的，这会儿锦姝走了，同程文和杨锦时草草应付了两句，直接了当：“在下找杨姐姐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
杨锦时和程文也是旧相识，那吴衍秋在程文看来不过是个小屁孩子，他并未真就放在眼里，只是着意盯了两眼，吴衍秋也在看他，眼神澄澈，锦时起来从了衍秋两步，衍秋一再劝他留步，自去追着锦姝去了。
锦姝见他过来，诧异道：“怎么，要走了吗？”
花木扶疏，杨柳依依，吴衍秋低着头走在锦姝身侧，时不时帮她撩起前面碍眼的柳枝，锦姝见他不说话，笑着调侃道：“衍秋也长大了。”
他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嫂……姐姐，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了，从前，对不起。”
“你来是专门来道歉的嘛？”锦姝问道。
他点点头，并不看锦姝，就是一个闷闷的别扭的小孩儿，锦姝便笑道：“那好，我接受啦。”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她已经完全从那段失败的关系中走了出来，有了一个更好的爱人，往后的人生，都是向上的。
衍秋本想说很多，娘也念叨着她，哪怕他归家不过三两天，娘在他跟前念叨最多的也是锦姝，说吴家对不起她，说自己对不住她，怡姐儿想着她，大哥也沉默，更不要说家里现在过得一塌糊涂，娘生病起不来床，姐姐也并不管家。
可是话还在喉间的时候，程文来了，军营生活枯燥乏味，同袍们说的最多的便是男女之事，哪怕只是过过嘴瘾，也是一种调剂，他哪怕年纪再小，也听了不少，于男女之间也并非是白纸一张。那程文和锦姝的互动自然而亲昵，锦姝在他面前亲近的姿态，眼中的点点星光，和那些自以为瞒得过人的小动作，统统入了他的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最初锦姝嫁入吴家的时候，眼前这个女子，也是这般对待哥哥的，自然而然的亲近，由衷的仰望，难以掩藏的小动作，这些，他都见过，或者说是，这样的锦姝，他见过，可是那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只不过当时她身边的男子是自家哥哥。
少年人的心思最通透，她现在应该是过得很好吧。他将那些扫兴的话通通咽了下去，只衷心道：“嫂嫂，吴家对不住你，衍秋也对不住你，只愿你以后过得好。”那个人，是叫程文吧，他分明看出，他有多紧张她，那就够了，自己哥哥从前多不在意她，他也看在眼里，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少年郎，军营是个修罗场，他长大的速度比他们看到的还要快，什么是好的，他自然明白。她能好，也算是偿了她在吴家受到的苦。
他还要说什么，程文已经赶了上来，在后面叫着“杨姑娘——”他到底是放不下心来，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大度。
衍秋笑着，慢慢就带了些苦涩，他是见了自己哥哥的悔不当初的，昨夜两人秉烛夜谈，一向冷静自持的哥哥喝多了，拉着自己的手只一个劲儿道：“你去跟她道歉，都去跟你嫂嫂道歉去，我对不住她，你们都对不住她——”他好像是沉沉落水之人，放纵着，放纵着，就将自己逼到了再难游上来的深海里，他沉沦在深深的悔意中，然而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做覆水难收。
他快步走了起来，身后留下程文和锦姝慢慢走，从此她能轻松，她能有个十足紧张，十足在意她的人，这就够了。
衍秋听见程文道：“锦姝，这人是谁？”
他听不见锦姝说了什么，程文又道：“居然还想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