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开心春节
改革开放以后,村里人也大兴土木,勒紧裤腰带,憋足了劲攒起钱来,盖新房子。
如今别人家都变成五间房的大院落了,街门可进小汽车了。我家没动,一来是父母认为我将来肯定不回七里村安家了,就这个院子也够他们住了,二来是父母磕磕绊绊都有病,糖尿病,高血压折磨着他们。
年轻时,他们在村子里也盖起来三间房的一处新院子,盖好以后,收拾停当,父母让我的爷爷奶奶住过去了,他们的此举当年还感动了全村的老年人们呢!
爷爷奶奶经常坐在老人堆里,眉开眼笑,得意洋洋。毕竟,现在的人们,都是老一辈盖起新房,让小一辈坐享其成,结婚用去了,哪有倒着来的呢?一村子的老年人还住着黑漆巴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年三十上午,我和爸爸贴完自家的春联,又到奶奶家去贴春联。春联是爸爸提前书写好的,对子,斗方,抬头见喜,出门见喜,旺气冲天等,一双一对的数好了,提着过去,每年如此。
奶奶早早就滚好了白面浆糊,我们在院子里,主要依靠我爬高下低,又刮又扫,爸爸负责递春联,站远了看看歪斜,我负责小刷子刷浆糊,大刷子刷春联,奶奶就在下面一边乐呵呵的看,一边忙着扫刮下来的旧春联的残渣。
中午,他回去,我留下,和爷爷奶奶一起吃饭不是我的目的,重点是吃饭时,听他们讲那讲不完的,他们过的每一个不同的“年”的故事。
下午,爸爸又准时来到奶奶家里,和往常一样,爸爸和爷爷在院子里专心的垒“旺火”,我和奶奶在家里准备晚上要用的“供菜”,虽然我不相信迷信,但是只有举行这样的仪式才有“年”的气息。
奶奶住在东房,除了暖暖的大炕,地上正面一个柿子色的柜子,柜子两边一面一个漆黑的坛子,古董级别,柜子上是一个二十五英寸的老式长虹电视机,上面还罩着紫红色的绒套子。灶台旁边是一个简易的橱柜,上面瓶瓶罐罐,但都一尘不染。
小火炉上坐着一口爷爷的爷爷留下的小黑锅,锅里面炖着香喷喷的碎猪肉。
西厢房也有炕但不生火,也没什么家具,她的年货全在西房,叔叔和姑姑们以及其他亲戚送给二老的年货小礼物,花花绿绿的点心盒子都堆在西厢房的地上。
堂屋里正面是两个红堂堂的大“洋箱”,洋箱正上方,是一副老旧的“中堂”,两边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肯定是背面油漆脱落了,字迹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有顶上面的横批“积善人家”四个字,还清清楚楚,明明亮亮。洋箱西侧面的墙上,挂着爸爸的爷爷奶奶的黑白相片,用小木框装着,像片前面有一小香炉。奶奶已经在香炉两侧摆好了两双红色的新筷子,还摆了一盘水果,一盘点心。
旺火垒好了,我就拿着香,陪着爷爷去到村外一里多远的地方,面朝祖坟的方向,跪下,爷爷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二踢脚大麻炮和打火机,先在地上画一个圈,圈里堆点土,把香插在土里点上,爷爷就开始絮絮叨叨地和他的父母聊上了,什么“过去一年了,二老还好吧?”“又要过年了,我来接您们了。”等到香燃尽时,我和爷爷磕三个头,爷爷才站起身,又点燃了大麻炮,二踢脚响完,爷爷高声喊道:“大大,娘娘,跟我回家过年吧。”
一路不停的喊着:“二老跟我回家过年吧。”进街门时,大门打开,做请的动作,嘴里说道:“您们请先进。”到了院子里,他的手四处指着:“您们看,还认得吧,这是咱们的家。”到家门时,他把厚厚的棉门帘撩起:“回来了,您们慢点,有门槛呢。”爸爸和奶奶也一起出来迎接,爸爸庄重的在香炉里插上点好的香,我们一起跪下:“欢迎您们回来过年。”磕三个头。这个仪式就是“请祖宗。”
全程结束,我们才能正常说笑,等爷爷奶奶这边安顿好了,我和爸爸再回家垒我们的旺火,回家路上,村子的东西南北,二踢脚响亮的爆破声此起彼伏,这是别人家开始请祖宗了。
前半夜,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我们的手机忙碌不遐,拜年的短信满天飞,我有一个精致的小本子,上面记录的全都是我收集的我认为很优秀的短消息。
爸爸引燃了旺火,开始响各种各样的炮仗,我就放烟花,整个院子里“旺气通天”,整个村庄“旺气通天”,我想,整个中国都“旺气通天”了吧。
小时候,我在爷爷奶奶家也过春节,当旺火燃的最旺时,爷爷奶奶就搬出小炕桌,摆在旺火前,把准备好的“贡菜”一碗一碗的摆在桌子上,各路神仙“吃”完,奶奶就搬回去,摆在了祖宗面前。以后,陆续一碗一碗的变成了爷爷的下酒菜。
此时,想必,爷爷奶奶就在操作这个过程。
我们换穿上崭新的衣服,围着旺火左三圈右三圈的转,人人心里许下只有自己知道的美好心愿。
妈妈端出一盘子小馒头,我们用筷子扎住,在旺火上烤好了吃,他们从小就告诉我,吃了旺火上烤的馒头,一年都不会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