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周间道南袭,既得共济仓,高怀德少年心性,就建议再袭平幽仓,高行周一时间颇为意动,但他始终不是敢于冒险的性格,一番思前想后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如今河北诸州,除边境之外,其余多无防备,现在我们南下的消息还没传开,数百里奔袭而取平幽仓,胜算颇大,但平幽易取而难守,一旦平幽有失,那是断绝了杜重威的粮道,届时他必定不顾一切倾巢南下,那时候你如何抵挡?”
因此拒绝了儿子的建言,转而准备袭取定州,高怀德正摩拳擦掌,但乃父既决定谨慎行事,他也没办法。
就在这时,定州、唐县同时派人来告,原来他们尚不知共济仓已经易主,其使者是好心来告诫,言最近西北方山路间似有异动,要共济仓这边小心。
刘彦超安抚了使者后来禀高行周,高行周笑道:“他们的耳目倒也还算灵敏,只可惜迟了一步。彼既来,我们正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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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高行周这边军略不提,却说白马银枪团到达灵丘县后,张迈就召集众臣诸将,宣布了派遣高行周南下之事。
诸将一听这是打算向石晋开战了啊,个个兴奋叫好。若这时是在陇右,曹元忠肯定也会倒向武将这边跟着叫喊,钱粮的事情自有郑渭张毅范质魏仁浦他们去担心,但在云州他总领军政后勤事宜,正是屁股决定脑袋,立场一变,想法也就不一样了,叫来计粮官,问道:“现在我们控制下的代地各州县,钱粮储备如何?”
计粮官道:“如果大军城内就食,挨到秋收还有余粮。如果大军出境,最多支撑三四万人一月之粮。”
诸将一听眉头大皱,要想攻打石晋,少说也得出动数万大军,何况真要开战的话,多半就要引薛复的北征大军南下了,那时云州这边对南下的大军仍然要有所接济。
大军行动。从来只有将粮草往宽裕里计算的,一月之粮哪里足够?只怕没走出关隘几步粮食就吃光了。若到那个地步,对方只要把城门一闭,仗都不用打,唐军就只能灰溜溜回来了。
刘黑虎道:“按照这个说法,我们只能坐等到秋收之后了?”
折德扆插口道:“到了秋收。只怕也难。过去两年代地大受折腾,为了与民休息,我们可刚刚颁了免税政策的,岂能朝令夕改?届时我们将失信于民。”
如今天策比起石晋来,不止军力上更加强大,民众向心力和政府公信力上也有巨大的优势,因此宁可承受一战之败也断不肯轻易失信。这一点就算武将们也是认同的。
刘黑虎道:“我们只是没粮食,却还拿得出钱来,破漠北,破上京,破中京,一路所得金银财宝实在不少,加上商路开通的收益,我们从甘凉带来的财货。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总之应该少不到哪里去!到时候便拿钱出来买粮不就是了?我们只是说不征税,可没说不能向百姓买粮食!”
折德扆摇了摇头道:“大战之后,岂有丰年!晋北受了这般折腾,今年肯定歉收,百姓能保证自己的口粮就不错了!要他们拿出仅能糊口的余粮来卖,谁肯?谁敢?若是我们强行征买。那时候……只怕会引发民变。”
这两年他巡游于代地诸州县间,熟知民情,所以他的话便很有分量。
刘黑虎大为失望,他虽然是一员猛将。战场上勇猛无比,论到军政要务却比折德扆还有所不如,这时无计可施,只是连连叹息。
曹元忠道:“这事要是在凉州就好多了。”
天策政权在甘陇扎根已久,信誉已立,若在那边,政府通过许诺从他处调粮入境,是有可能动员豪强、宗族乃至百姓们留下半年口粮、卖掉出半年口粮的,但在云州,空口白话的谁能信任?
张迈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们在这里,毕竟是信用未立。因此才需要取得敌粮,若高行周能够得手,我们便可行动,否则万事皆休!”
曹元忠道:“不能只依赖一支奇兵啊。”
“当然要两手准备。”张迈道:“算算日子,现在白马骑兵应该已经出动,我们也可以行动了。各营马上南下、东移,李彝殷进驻应州,白承福进驻朔州,这两支部队,表面上是威慑雁门关,其实是以攻为守,作为云州的南面屏障。我自领中军,进兵定安县,作出向东用兵的姿态,威慑幽州;杨光远进军蔚州广陵,折德扆进军蔚州灵丘,作为高行周的后援——各路兵马就食于边境诸城,诸城储粮不足者,由有余粮处调配。赵普随折德扆南下,伺机发动舆论攻势;曹元忠居中调度。高行周大事若成,东、南三路兵马便趁势入境,高行周若败,那我们仍作欲攻之势,鼓动河北士民,以待石晋内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