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行时空的宋朝,契丹使者每次进入境内时,宋朝方面总会作出种种限制,引导使者大走弯路,目的是为了避免契丹使者熟悉道路,入境之后更是设下诸多设置,避免辽使窥知中原虚实。作为一个大国,心虚到这个程度,固然有其客观原因,可也懦弱得叫人叹息。
而当鲁嘉陵提出类似建议的时候,张迈只是一声轻笑:“契丹的骑兵,还有机会渡过黄河么?”
于是这次耶律屋质进入天策大唐境内,对面的一切便似乎都在向他开放。一路上并未故意走弯路,过朔方以后,甚至准许辽使的从人直接去市集上购买东西,一开始只是提供一点生活上的方便,但大辽使团还是带了钱的,到了市集发现了许多燕云也见不到的货物,干脆就购买了起来,监视者竟也未加阻止。
既做生意,就要接触,一有接触,闲聊中就能从市井之中得到许多讯息。
耶律屋质探听着天策大唐民间的信息,但张迈却没有阻止的打算。除了军事机密,自家土地上光明正大的事情,谁想知道都可以!辽使想知道,那就让他知道吧!
这是一种胸襟,这是一种自信,这是一种蔑视!
在大唐时代,倭人入唐,新罗人入唐,西域诸国人入唐,什么时候见大唐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唯恐自家虚实被人知道了?
于是耶律屋质进入了秦西,并有机会看到和听到了秦西正在发生的一切。尽管是契丹人,但作为族内汉化程度最高的智者之一,耶律屋质以他的聪明才智解读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惊诧地发现:秦西似乎在进行一场社会变革。没错,不仅仅是政权的易手。而是社会变革。
这里正发生的,不仅仅是朱温篡唐、李存勖取代朱梁、石敬瑭取代李从珂那样的政权交替。伴随着天策政权的进入,一种包括政治生活、经济生活甚至娱乐生活在内的全新生活方式正在迅速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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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政权从占领疏勒开始,一种借鉴了东西方的娱乐传统就一直延续下来并越往后越是丰富精彩。变文僧的变文、说书人的故事,这是疏勒时期就已经火热的娱乐,最出名的就是向境内民众以及境外民众讲述安西唐军一路东征的故事。一开始是为了宣传的政治需要,但慢慢的居民发现这些故事的确有趣,到后来就算不是为了爱国也愿意听。
到了焉耆一带,开始形成简单情节的戏剧形式,到了龟兹之后又加入音乐与歌舞,即便是在军队中,如果是长期出征,有时候也有戏子跟随期间,为暂时休息的士兵表演。当然表演的都是能够鼓舞士气的短剧,以及能够加强向心力的变文故事。至于唐诗的吟诵,更是成为陌刀战斧阵的野战传统。
战争期间尚且如此,而在和平期间,各种娱乐就更加火爆了,就连最高领袖张迈,偶尔也会参与变文与戏剧的创作。《三国志通俗演义》的故事,《西游记》的故事。《封神演义》的故事,始作俑者就是张迈。他给儿女们讲故事,然后被“偷听”到的侍从流传出来,在变文僧与说书人那里再加变化,就成为了与安西唐军东征记并列的三大题材。至于僧人们原来讲述的佛经故事,反而成为了小众题材。
进入凉兰以后,故事的题材又有拓展。其中最大的变化,是纠评台成立之后,有一些人将现实的故事加以整编,变成了当代的市井生活剧,讽刺时局。虽然其神奇激烈处不及前面四大种类,但由于与民众的生活更加贴近,因此火爆程度便不在前面四种之下。
市井剧和市井故事出现后一度曾引起天策政权有关部门的恐慌,但张迈却对此十分放任,甚至他自己就是这类戏剧与故事的铁杆观众,经常微服观看这类戏剧与故事,看看自己统治下的民间社会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有了他这个标杆,市井剧与市井故事便迅速繁荣起来,站稳了脚跟。
而在丝绸之路开通之后,来自西方的各种故事和娱乐方式更是年复一年地丰富着凉州的娱乐。现在不止有印度佛教的故事,还有天方世界的阿拉伯故事,甚至还有希腊、罗马的神话,就是拜步经中的一些故事也被变文僧和说书人所吸纳。
至于音乐方面更是无所不包,龟兹的、印度的、阿拉伯的,甚至少量的埃及腔和欧洲调,各种各样的旋律都可能出现在凉州的市井。更不用说有时候从张元帅家中传出来的“天籁之音”!
好吧,张迈那破嗓子唱歌真的很难听,但他偶尔哼出来的歌曲的确是超时代的。
然后还有美食,来自阿拉伯地区的美食,来自印度地区的手抓美食,来自中原的美食,来自巴蜀的美食,来自北庭、漠北的美食……
一件一件,充斥着凉州的市井。
由于建立了深入到县级以下的政治机构,天策大唐在战争期间对民间的掌控力度远远超过石晋、孟蜀,但在和平时期,其民间社会氛围的宽松程度又恢复到盛唐时期甚至犹有过之——至少宵禁在一些地方已经成了传说,在非战争时期凉州几乎就是一座不夜城。
早在秦西并入天策政权之前,由于丝绸之路的东延,各种娱乐其实已经在彼此交流渗透了——丝路的西端在不断为中原的娱乐注入新血,中原的娱乐、乐器乃至成名的乐师歌姬也有一部分在往西北赶——只要是金钱所在,自然会吸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