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一出大帐,迎面便看见一个身穿青衣的老人立于帐前,手抚长须眺视远处,此人正是五边总督陈奇瑜。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乃是监军杨化朝。两人的身后站着十数个虎背熊腰的亲兵,每人均是目光烁烁,威武至极。
“见过总督大人,见过监军大人。”左良玉忙跪倒,把头深深的低下。
“昆山兄,请起!”
陈奇瑜狭长的双目深深的看了左良玉一眼,伸手虚扶。
“多谢总督大人!”左良玉道了一句之后,这才站起身形,走到陈奇瑜的侧面。
“昆山兄!”陈奇瑜看了左良玉一眼:“听闻令弟良臣病卧在床,本督心急,特来探望。不请自来,还请莫怪。”
“属下不敢。”左良玉虽然跋扈,但却不敢在陈奇瑜面前嚣张,表现的就好似一只小猫一样恭敬顺从。
“昆山兄乃国之良将,屡立战功,生性暴烈,这世上你不敢做的事情还真不多?”陈奇瑜身边的杨化朝突然阴测测的发话道:“令弟声名闻达到圣前,福泽深厚,多少学子苦求而不得。偏偏昆山兄却不以为荣,反而鞭打令弟,致其重伤。如此作法,岂是人臣所为。本官还曾听闻,昆山兄自幼父母双亡,乃是令叔将你抚养长大。你不但不思其恩,反而毒打其独子,这胆子可大得狠呀!”
杨化朝顿了一下,接着又发话道:“抚贼大计,圣上亲定,总督大人和本官代为执行,官兵无不欢呼,深感圣恩如天。只有昆山兄不以为然,非但在总督大人和本官面前百般阻挠。而且在事成定局之前,还想贿赂本官,让本官替你兄弟去除安抚官之职。安抚官一职初看虽小,但却关系着抚贼大事。”
“莫非是军中传言是真不成!”杨化朝的小眼睛挤出两道阴狠的目光:“昆山兄养贼自重,生怕群贼归乡,无法取食。如此看来,到是总督大人和本官挡了左将军你的财路了。”
这几句话说的极重,左良玉自然知道杨化朝为何针对自己。事情起因乃是高迎祥、李自成等人被困于车厢峡后,连日阴雨,弓脱乏食,人无粮,马无草。无奈之下,才向陈奇瑜请降,更向杨化朝交了一人五十两银子的买路钱。
当初左良玉、曹文诏等人不知这其中牵扯了大笔的金银交易,是以明确表示反对,挡了杨化朝的财路,才被这阉人记恨。事后左良玉才尽力弥补与杨化朝的关系,但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起色。昨夜送金银之时,左良玉也打着与杨化朝交好的想法。结果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他当众说出此事,这简直是要置他于死地。
听到杨化朝的话,左良玉直唬的汗落涔涔,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总督大人,监军大人。下官自从参与剿寇之后,一直冲杀在前。身上受伤无数,几次陷入死地,险此命丧。如果真与贼暗通款曲,哪里还会如此,还请总督大人与监军明察。”
“昆山兄,汝身为统军大将,又何必做这些小儿女的模样。平白让兵丁耻笑,先起来吧!”陈奇瑜看着诚惶诚恐的左良玉,脸上挂上了一层自得的微笑。
他深得以文统武的三昧,时不时的就得敲打这些骄兵悍将一顿。左良玉乃是侯恂提拔起来之人,到可归属于东林一脉,说起来到是与他有几分香火情。处置左良玉事情是小,但是开罪了侯恂,得罪了东林一党,才是大事。至于杨化朝,阉人而已。正统士大夫出身的陈奇瑜向来是看不上这些阉党,魏忠贤之事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此时虽然雨停,但地上依然是泥泞不堪。左良玉适才跪伏于地,身上全是泥水,样子即狼狈又可怜,已全无那幅彪悍的样子。
左良玉虽然站了起来,但他亦然能感受到杨化朝那阴冷的目光。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一句:“没卵子的家伙,汝一力担承抚贼之事,待车厢贼军尽出之后,必然立时反叛,到时圣上追察,看你如何分辩。别看你现在权势滔天,但小命却是朝不保夕,我又何必嫉恨一个将死之人。至于那二百多万两银子,怕是你有命拿,没命享了。”
“昆山兄,令弟可在你的帐中。”
就在此时,陈奇瑜发问道。
“属下正要向总督大人报告此事!”左良玉向陈奇瑜施礼道:“良臣他身患重病,高烧不退,卧病在床……”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奇瑜挥手打断:“若是想辞去安抚官之职,是想也别想。”
陈奇瑜接着双眉一挑:“良臣既然身患重病,昆山兄代其领圣谕也可,还不跪接圣谕。”说到此时,陈奇瑜已是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