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陆公馆内,陆坤刚脱下大衣,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唤他“陆伯伯”。

    如今这世道,能有资格如此称呼他的人已不多见了,陆坤一笑,转身过来,就看见了朝他点头致意的苏宴之。

    陆坤点了点头,招呼苏宴之坐下,一旁的佣人早就极有眼色的上了茶。

    陆坤轻抿了一口茶,才仰靠在沙发上,状若无意的说了一句:“宴之啊,多年不见,你如今当真是可称斗南一人,叫我刮目相看。”

    苏宴之听他夸奖,面色未变,不卑不亢的回答他:“陆伯伯谬赞,宴之愧不敢当。”

    陆坤右手一摊,佣人连忙奉上今日的《新明日报》,陆坤将它打开,递给苏宴之,笑道:“你这篇文章当真是片石韩陵,叫人回味无穷,不过数百字,就说得黄华成了封建余孽,帝国主义的走狗,是违背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帮凶。你看看着帽子扣的多好,叫我看了,都想揍黄华一顿。”

    苏宴之瞥一眼那报纸,面不改色心不跳,很是谦虚:“多谢陆伯伯夸奖,宴之倒认为这篇文章还不够准确。”

    说完,他微微一顿,笑了起来:“毕竟宴之阅历太少,有些事情看的还不够清。”

    陆坤闻言,“哈哈”一笑,也不介意他话中带刺,右手朝他一比,语气软和下来,温声说道:“宴之不妨有话直说?”

    苏宴之闻言,正了正身子,也不矫情,双眼直视陆坤,正色道:“我不知陆伯伯有何打算,但还请陆伯伯手下留情,不要将阿伶牵扯进来。”

    陆坤听了这话,仿佛颇感意外,挑眉问他:“这是请求还是警告?”

    苏宴之站起身来,毫不畏惧的朝陆坤郑重的说:“陆伯伯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

    陆坤已点上了一根雪茄,正吞云吐雾,那烟雾飘向苏宴之,他微微侧身,却没往后退去,等陆坤一根雪茄抽完,他才开口又问了一句:“陆伯伯有答案了吗?”

    陆坤翘了个二郎腿,仍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他略抬眼皮,缓缓问了一句:“苏宴之,你觉得区区一个报社能耐我陆某人如何?还是你认为你说动得那些教书匠能耐我何?”

    苏宴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开口的话却极有杀伤力:“陆伯伯自然不必在意舆论,只是阿伶已受了海外留学的邀请,陆伯伯此刻想必还不方便与海外势力交恶吧?”

    “哦?区区一个留学生,就是死在了留学路上又有人管吗?难不成那些高位之人还会在乎一个女学生的性命?”陆坤混迹官场数十载,可不是轻易能被糊弄过去的,虽说心里有了旁的心思,可嘴上到底是不能示弱的。

    苏宴之听了这反驳,当场笑出了声:“陆伯伯自然不会在乎,可是阿伶是我那同窗极为赞赏的女子,就连就学准备也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更何况阿伶当日一番见解已深入人心,燕京女子学校的女学生门可都十分佩服。进步青年固然不好缠,但进步女青年不是更难缠吗?”

    陆坤闻言,突然想起了陆泽和苏挽之,顿时就头疼,一个二个的确实难缠,他陆坤也不至于对一群妇孺下手,这事儿确实难办。

    想到这里,陆坤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问他:“说吧,你是不是其他几家都说通了?”

    苏宴之也不瞒他,如实相告:“几位叔伯都是极好说话的,一听阿伶是因为自救才惹了误会,都纷纷表示遗憾。”

    遗憾个毛线,那群老鳖孙!

    陆坤心里早骂娘了,面上却缓了缓神色,起身拍了拍苏挽之的肩,含笑说道:“哎呀呀,你陆伯伯是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吗?我今天去了一趟学院,就是去找老黄说情的,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阿伶已经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