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农听他骤然提起百草堂,闷头想了会,才恍然大悟道:“我还当你真是好心呢,原是瞧人家姑娘不对劲呀?那你这一路可套出什么话来了么?”
杨自确是出自好心,只是又总觉着哪里不对,毕竟哪家的闺秀会骑马?即便是和父兄学过,多半也是花架子,就好像袁茉,和她哥袁绒学了一六十三招,却连基本的自卫都做不到。锦衣卫当差久了,他早就养成了有疑必查的性子,何况又是分内之事。杨自“呵”了一声,“那倒是没有,你也瞧见了,倔成那样,我能问出什么?”话音才落,忽然就闻到了一股饭香,还有炖肉的香味。
杨自家与阿农家仅一墙之隔,那香味正是从他家小院飘过来的,他便冲阿农摆摆手,道:“算了,明儿再说吧。”跟着顺着墙头翻了过去。杨母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道:“你先去洗把脸,等下就开饭了。”
杨自便打了盆水擦了擦脸,跟着就进了书房,却见窗边案几上那盆月季已经开了几朵,走近了便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花香。
杨母推门,端了碗炖风鸡并一碟腌萝卜至于桌上,见杨自正发愣,走过去道:“袁绒那孩子送来这花时,才打了两个花骨朵,瞧瞧才几日,竟都开花了!”顿了顿,又道:“也不知外头什么时候能太平下来,袁家就等着选个良辰吉日,好迎姜氏进门呢。”
袁绒还没急,他娘倒是急了,杨自安慰道:“用不了几日了,等袁提督打回来就好了。”
杨母心里头才稍稍安慰些。
姜叶颐是他们这儿远近几条巷子里有名的美人,不过美则美矣,就是性子太过要强。两人定下婚事后,倒是有不少男子背后议论,说姜氏若非家世差些,也不至让袁家捡漏。可杨自却认为,就凭她那脾气,到底谁捡谁的漏还是两说。
杨自替袁绒不值,奈何人家自己欢喜得很,说是八岁那年初见后,便念念不忘,往后再没旁的女子能比得上她。杨自和他娘感慨:“袁绒总算心愿达成,我得给他送份大礼!”
杨母隐隐感觉出,巷子里的几个孩子对姜叶颐都不甚待见,就连她那表妹周瑾,私下也不愿多提及她。不过杨母倒是很欣慰,看来杨自并不过分贪恋女色,不像袁绒那般,见着个漂亮姑娘就什么都不顾了,袁绒他娘私下里说,她原本选的别家的姑娘,还是袁绒好说歹说,她才改了主意。
“你可别再直呼姜氏闺名,往后可得改口叫嫂子了。”杨母也知几个孩子都不喜姜叶颐性子,又道:“其实她秉性不差,不过就是拔尖要强了些,可也是没办法。她自己亲娘走得早,被她小姨,也就是周瑾她娘接来扶养,寄人篱下本就不易,偏偏周瑾她娘又常年病着,家里头那两个小老婆又都不是个省心的,若不是有她强出头,周瑾她娘俩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杨母说着,打了个哈气,杨自见娘亲微微有些倦意,便道:“等下吃完了我自个儿捡下去,你早点歇息吧。”
杨母早起便去袁家跟着忙活了一整日,也确实有些乏困,闻言便早早回了房。
杨自用过晚膳,略略翻了几页《宋史》,读到靖康之难,宋徽宗与宋钦宗父子俩被金人掳去,总觉心烦意乱,便走到窗边推开窗子,那雪竟不知何时停了。
阿农办事一向利索,第二日便将百草堂查了个底,清清白白,自是无任何可疑之处。杨自却还是放心不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就是这般的性子,什么事一定要捋顺了行,终于到了晚上,他一个打挺从床榻上坐起:汉人可是少有肯在马背上下苦功的。
这想法一出,连他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数日后城里皆道,提督袁崇焕摔援军大战金人于广渠门、德胜门外,打得金人节节败退,城里这才又恢复了往昔的模样,街上熙熙攘攘、人欢马叫好不热闹。杨自走街蹿下溜达了一圈,眼角眉梢里都是喜气,他心里盘算着,等会儿下了差一定叫上阿农和袁绒搓一顿涮羊肉去,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原是吴孟明急命人传他回去。
吴孟明见了杨自,直截了当道:“关外传了消息回来,金人秘密派了探子来,估摸着现下已经进城了。”
杨自便问:“可有什么示复?”
吴孟明却是摇头,“毫无眉目,所以我才要你来查。”想了想,又道:“前年你不是抓着了个探子么,那探子既已叛变归顺了你,也必能为你所用,你不如从他那里下手。”
杨自当时肯招降他,也实在是因着他才一被抓,立马就表出了归降的决心,且他手头实在是无人可用,只是他心里到底是不肯多信这种没骨气的人一分的,“自去岁连根拔除了东郊那一窝探子后,那叛徒为了保命,便和关外断了联系,眼下找他估摸着也是没用。”
吴孟明却道:“那叛徒为了保命,才不敢完全断了关外的联系呢,万一哪日被你卸磨杀驴呢?”又道:“原本是想让蒋启慈去查的,可是忽然想到或许你有更好的法子,毕竟没头没尾的,也不知该从哪下手,且他手下那几个叛徒没一个活命的,谅他也没什么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