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宋院长汇报过这个事情没有?”
“陈天养手术之前,有没有和别人打过电话?”
“陈天养有没有请律师来和你们谈话?”
刘堂春问了八个问题,问的孙立恩背后都是冷汗。倒不是因为这些内容不好回答,而是刘堂春急迫的问话,让孙立恩心底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还没见过刘堂春急成这样过,哪怕是自己和那个禽流感患者共处一室的时候,刘堂春都没有到担心成这样过。
“老陈……恐怕要把自己搭进去了。”刘堂春在听完了孙立恩的回答后,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不过也算他有点前辈的样子,还知道把你和小胡从这件麻烦事里摘出去。”
“这么严重?”孙立恩有点难以置信,他急声问道,“陈医生说这个应该算见义勇为……”
刘堂春叹了口气,“他是个普外科医生,顶天了是个特别擅长做手术的医生。你真觉得,他对于这些紧急情况下的法规了解程度,能和急诊医生比?”
所谓隔行如隔山,不同科室间不光需要考虑专业内容知识的区别,实际上相关的法规也有一些区别。比如内科医生就基本不用操心“主治医生处置权”之类的问题。而门诊上的医生也一定不熟悉“疾病应急救助基金”关于无法确认身份患者的处理流程和适用范围。
身为普外科的顶尖高手,陈天养对于手术的部分当然不会有任何陌生。但与此相关的法规知识,他和刘堂春根本没法比。急诊科作为最紧急,最忙碌,而且也是直面冲突最多的科室,刘堂春时刻需要决定是否采取某些行动,或者阻止自己的医生们陷入不利局面。对于这些法律法规的了解,刘堂春甩了陈天养至少十条街的距离。
也正是因为对相关法规足够了解,所以刘堂春才会这么担心。陈天养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大家都装作无事发生过,把事情揭过去就算完事儿。不管他和部队总院医生的关系有多好,毕竟在卫生条件严重不足的地方对患者进行手术,本身就是高风险行为。而这场手术的结果也根本无从预计。李丰民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活下来,也可能落下严重的后遗症,甚至一命呜呼。而为了预防这些不幸发生时惹来和自己完全无关的麻烦,部队总院三亚分院的医生一定会利用急救车上院前医生的报告,以及接诊记录中的记载,明确患者入院前已经接受过开腹止血手术。所以,万一李丰民的家属准备追责,那陈天养绝对跑不掉,他甚至很可能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一个刑事责任的帽子扣下来,别说保住陈天养二级教授的教职了,他连执照都得被吊销掉。赔钱坐牢,一个都免不了。
“当医生,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刘堂春语重心长的对孙立恩说道,“你们不只是医生而已,你们是最宝贵的医疗资源。国内医疗资源有多紧缺不用我再跟老生常谈了吧?把自己推到这种危险境地,虽然救回了一个病情紧急患者的性命,但却可能再也无法行医,导致以后有成千上万继续治疗的患者得不到应有的资源。孰重孰轻,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孙立恩叹了口气,他很佩服陈天养,所以对于陈天养可能惹上的麻烦就更觉得心里难受。医生治病救人的天职和法律规定产生抵触的时候,不管医生遵从天职还是遵从法律,都会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之中——要么被道德和舆论抨击,要么被法律制裁。
“你在院外,搞搞胸外按压,做做人工呼吸,甚至止血,做海姆立克急救都行。但是手术这就过线了。”刘堂春叹了口气,不去继续教育孙立恩,而是问道,“老陈怎么样?他现在还傻愣愣乐呵呵的?”
“额……他上午和我说话的时候好像心情还行。”孙立恩对于“傻愣愣”这个形容词不置可否,反正白胖子陈天养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是有点傻。“我倒是和他说了,万一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他作证。”
“国内的法律体系重物证轻人证。你作证的效果不见得能有多好。”刘堂春长叹一声,“也算那个傻胖子傻人有傻福。你把我电话给他吧,让他尽快和我联系。我给他想想办法。”
孙立恩把这一茬事情应了下来,然后问道,“倒是之前聊天的时候,陈医生说过,说不定以后要来咱们第四中心医院……”
“他来干啥?当神仙啊?”刘堂春对挖陈天养来显得并没有什么性质,“陈天养是个啥人你知不知道?他是个二级教授!咱们院里就柳平川一个人是二级,其他教授四级居多。再挖一个二级教授来?我怕咱们院庙太小,盛不下这么一尊大佛……”刘堂春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迟疑。
“刘老师?”孙立恩以为刘堂春那边出了什么状况,等刘堂春那边彻底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医生,“您还听得见么?”
“他说要来咱们四院?”刘堂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多了几份凝重。“你把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和我复述一遍。”
孙立恩复述完了之前的内容,这次轮到刘堂春小心翼翼了,“他真是这么和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