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耳熟能详的乡愁诗谱以歌调唱出,搭着悠长苍凉的二胡声,悲怆的旋律丝丝缕缕绕梁柱,应景人听来,百般滋味在心头。

    雪后初晴的阳光像满怀好奇又娇羞不已的小姑娘,羞羞答答徘徊整上午才敢在午后拨尽云团释放明亮光线,半开的窗牗拢入小斛灿烂,雅间顿时开阔不少。

    皇帝走后,晏霁之仍留在集丝斋听曲,霍灵渠要听乡愁的小曲儿,连听过四首曲目,她让唱曲的伶人和在雅间伺候的奴婢们都出去,疲惫地以手托额,阳光掠过她周身,携走片片化不掉的忧伤在空中萦绕。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晏霁之倒杯果酒递给她:“既来之,则安之。”

    霍灵渠接过,饮尽这杯酸甜适中的葡萄酒,甜留齿间涩入愁肠,她手捧空酒杯,低问:“明年,我将除掉你的亲姨母,你当真无动无衷吗?”

    “小姨顺郡王妃的头胎和第二胎生的都是女儿,第三胎生出儿子;刚生到儿子,她就迫不及待想抢爵位,想必这也是佟家当年嫁幼女时的初心。

    可惜小姨有儿子比他们的预期晚太久,顺郡王已年近五旬,更在授康二十七年就已请封嫡长子为世子。我那位才四岁的小表弟摆明了根本没戏,然而顺郡王妃就是不肯消停,她的娘家和俩姐姐也支持帮衬。”

    晏霁之也倒杯葡萄酒喝,反问:“你认为我应该按亲娘之意帮衬亲姨母吗?”

    霍灵渠涩然诉道:“祖父祖母那么大岁数,我真怕他们承受不住好好的家要被毁了。”

    “你想多了,和娘家反目,你祖母不照样好好的?而你祖父,他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况且没有你,他也能把那俩孙辈给舍掉。”

    话落,女人猛然投来意味难辨的目光,晏霁之淡定拉过她揽入怀中,详解道:“你自己不是给过答案吗?公然强抢后位,皇帝岂能容忍被欺辱至此?

    这场博弈,霍家进可攻退可守;赢了,将皇帝变成傀儡,输了,绝对能自保。

    但霍家输掉后能保无恙可不代表霍蓁蓁母女能活,霍振羽能否保住命都是两说,连整个佟家都得填进去。你祖父很清楚输掉的后果,可他不照样认同强抢后位的计谋吗?换言之,在他同意时他就把那两个亲孙给舍掉了。”

    “佟家?”霍灵渠疑惑,晏霁之失笑:“只取走霍蓁蓁母女的命能消解皇帝的怒火吗?不动霍家,当然要把整个佟家给填进去。”说到此他气势陡变,冷然讽刺:“佟尚书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会认为霍蓁蓁母女闹着要抢后位羞辱皇帝不会牵连佟家?

    霍家乃当今第一豪族,动霍家要引发多少动荡?可佟家算什么,皇帝何必就为霍家要争个后位就动霍家?其结果当然是拿佟家填,倒也不枉佟尚书出此计谋。你做贵妃,最少都能挽救这批人性命,但恐怕只会换来彻骨恨意,这就是世事。”

    “你在想你母亲?”霍灵渠敏感问,晏霁之愣了愣,不由自嘲:“这般像有感而发吗?”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霍灵渠伤感之情溢于言表:“娘在桑柔六岁时病逝,我们姐妹想承欢生母膝下奉养亲娘都没机会;你父母俱在,不知令失恃之人多羡慕,我却已不知该不该再劝你和你母亲和好?”

    “明年,我本想带你出海。”晏霁之感慨,抬手抚抚她的脸颊,自己也说不清是否遗憾:“南海上有许多荒芜人烟的小岛,还有大岛屿形成的岛国如浡泥、苏门答腊、爪哇国。

    原本我想好了,带你去寻天涯海角;明年你生辰,你可亲自在南海边挑海螺、开海蚌淘颗最大的珍珠、尝没吃过的果子或者扬帆远航,见识新奇的海岛风光。”

    霍灵渠惊讶过后猜他可能想远走散心乃至逃避,犹豫稍许还是决定再规劝:“我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你和你母亲难道今后到死都这般僵持吗?

    试想,倘若每个出嫁女都心向娘家至想拿夫家填娘家,这世间的家家户户还能成家吗?天下岂非要乱套?你从源头入手,和你母亲好好讲,总该能挽回补救。”

    “前提得她是个讲理的人。”晏霁之再倒杯葡萄酒喝,问她:“英王妃讲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