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风起渗着月光倍加凄清,御殿内盏盏轻晃的烛火忽然间恍如黑夜生出的半假寐眼睛,在淡淡龙涎香气的忽悠中丝丝缕缕构筑起恐慌。
霍海啸端坐在案桌前,按照皇帝的命令翻阅案几上的奏疏;高坐的皇帝似在闭目养神,仅站在殿内伺候的两位眼观鼻鼻观心屏气敛息,偌大的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六姑娘二八年华了吧?”
突兀传来皇帝问话,霍海啸平静地转向龙椅,颔首禀道:“陛下好记性,家中六妹正是年前腊月满十六岁,因今年要秀女大选,家中还未给六妹相看过。”
“倘若朕欲赐死霍才人,改封霍六姑娘为贵人,世子以为妥当吗?”
霍海啸无甚波动:“自正徽二年十月霍才人进宫起便难有安分,时常搅得后宫不安宁,年前几月更是逾制骄纵失却嫔妃本分,您顾念太后的养育恩情包容至今已是霍家之福,臣虽为霍才人嫡兄也无脸求您宽恕,但凭陛下处置。”
“朕记得霍才人是穆国公最疼爱的女儿,穆国公乃国家栋梁,太后的情面虽然已经耗尽,朕也不得不顾国舅爷的爱女之情,就再宽恕她一回,最后的机会全望霍才人好自为之吧。”正徽帝嬴忱璧声音缥缈但还真没有含沙射影,也是因为这点事全然没份量。
霍海啸站起来,绕到案几前跪地谢恩。
皇帝吩咐平身重新赐座,继续聊霍家事:“朕听闻昨夜霍振羽被歹徒扔进曲江差点丢掉半条命,哪来的歹徒竟敢如此狂妄暗害太后的亲侄儿,查到线索了吗?”
“启奏陛下,此事乃是臣二叔兴献侯派家中护院伪装成歹徒所为。”
话落,殿内的御前总管太监嘴角狠狠抽抽,是他耳背听错还是兴献侯发现抱错娃了吗?
皇帝没防备听到这内情怔了下,轻咳声示意霍海啸继续解说,霍海啸仍然平静道:“是年前振羽他表哥提醒他,佟家积极谋求贵妃位乃是别有用心;振羽不信,与他表哥做赌。
晏霁之给家叔兴献侯透了口风,二叔便亲自推把,让年轻还不知人心险恶的亲儿醒悟;只是四弟受不住打击连日醉酒,叔叔他实在看不惯,宁愿叫儿子大病场来醒脑,因此派护院假扮歹徒夜袭将振羽扔进曲江。”
这爹可真够狠的,站着的那两位不约而同在心里腹诽。
皇帝问:“佟家别有用心?”
“臣正要启奏陛下,如今在庵堂静修和嫁进武襄侯府的两个霍氏女都是外人假充,臣真正的三妹妹灵渠和五妹桑柔还流浪在外,生死不知。”霍海啸重新跪地,沉沉的语调压抑着仍未消的怒意:“叔叔发现在济善庵的那位根本不是我家灵渠。
授康十六年秋,霍家那场大火原来不是意外,但二婶佟氏并非城府谋算深沉之辈,当年家中若有丁点疑虑都会宁可错判也不放过,因此臣祖父和父叔断定此事乃佟家越过二婶所为。霍家已经决定,哪怕会令自家伤筋动骨也要叫他们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最后句话咬字得极重,压不住的是滚滚怒火气息,仿佛当年的大火蔓延至今燃烧席卷。
御前总管太监倒吸寒气,驼背弯腰眼睛死死往下看,超出周身一厘地外都不敢瞟。
霍家当真清楚这账报复了之后对自家造成的影响吗?正徽帝嬴忱璧神情微变,再想下是他糊涂了,怎么会不清楚?沉默半响他才疑惑出声:“越过佟氏,佟家为何?”
“借用晏霁之的原话是:‘三十年汲汲营营图谋当朝第一豪族世家,谁还没点志气?’”霍海啸讽刺:“陛下若有疑虑大可亲自查查佟家怎样教导出嫁女。
臣想晏霁之与外祖家疏远也是实在被逼无奈,英王妃自嫁进晏家,二十多年坚持不懈要拿夫家补贴娘家。臣的二婶是次女,受父母蛊惑不及长姐深,但也从没松懈要帮扶娘家之心,夫家在她们眼中似乎只是送娘家扶摇直上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