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西慈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想明白了,但晏昭昭却觉得,以她对姨母的了解,事情应当不会这样简单。
若是为了给她找个伴读,身份贵重又关系尚可的,岑相宜就已经是最佳——这小姑娘并非是城府极深之人,而且对晏昭昭也是一等一的热忱真心,她书念的不错,在太学之中也已经混得如鱼得水了,若让岑相宜来带晏昭昭入太学,必定比一个从来没有在太学念过书的郭西慈要好,那又何必这样大老远地将郭西慈从汾阳弄过来?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晏昭昭不知道的东西。
想了想时间,稍一推敲,晏昭昭便恍然大悟。
襄城事变之前,姨母就已经开始尝试着试行女子科考,顺便将元幕老先生教出来的第一批女学生引入到朝堂之中,为国效力,更是为天下女子开智,让所有女子都知道,自己的职责并非仅仅拘囿在后宅之中,一辈子都在想着如何围绕着自己的夫君和儿子团团转,而上辈子郭西慈便是这样走上仕途的。
这辈子襄城事变提前了,所以原本要开的女子科考便暂且搁置了,如今襄城既定,女子科考必定重新提上日程。
提高女子在大羲朝的地位,让世间人不再轻视女子,也让女子自己生出自强不息的念头来,这是姨母毕生想要做的事情。
而元幕老先生的得意门生,不过一个晏昭昭,一个郭西慈。
晏昭昭就在姨母的眼皮子底下,而郭西慈却还在汾阳——姨母这是唯恐事情生变,又立即需要立出一个典型来,用来推动正式开启女子科考的进程。
故而左挑右挑最好的,果真是郭西慈最好。
用晏昭昭,未免让人觉得姨母是宠爱她,私心太过,而用郭西慈,便可堵住一部分人的口——剩下她堵不住的地方,就让郭西慈用自己的本事儿叫众人信服。
女帝和郭柑儿常有联系,当然知道她这个女儿不甘心就这样继承了家中的爵位,一辈子碌碌无为,心中总是有更大的愿景的。
之前郭西慈在金甲军之中露了脸,本身身份足够贵重,也足够有本事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她年级也比晏昭昭大些,更好推动这科考改革。
等开了这个头,诸如任谣之流,自然有念头有本事儿进朝堂之中来,这便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的道理了。
不过这事儿听上去这样大气,实则重要又难做,可能还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还有很多世家的剧烈反抗,甚至这些反抗之中,还会有许多女子的声音。
虽说大羲朝出过好几任女帝了,大羲子民对梁惠这位女帝也多是褒奖大于不满,但这也是女帝和大长公主呕心沥血拼回来的名声。
倘若她是个男子,就以她的成就,恐怕登时就能够被人称为千古一帝,青史留名数万载,可她是个女帝,便也就是个女帝罢了——恐怕在她作古西去之后,她在史册之中能够留下的,也不过就是寥寥几笔,和前几位女帝并无多少区别。
第一任女帝史称良宗,良宗上位的时候,差点被那里里外外的唾沫星子给淹死,遇到的阻力大的可怕,几乎是现在的晏昭昭难以想象的。
那些大臣集体不上早朝,罢朝抗议,正常的朝廷秩序都完全无法维持下去,良宗实在没法,只得用严刑酷吏逼得这群顽固老臣上朝,而即便这之后良宗没有任何暴虐行为,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却还是得了一个残暴不仁、荒淫无道之名。
可笑良宗甚至一生未嫁,后宫空空如也,竟也能够被人说出这些肮脏的话来!
更有甚者,那些执笔写野史的玩意儿,连那皇位的一丝一毫都够不着,仅仅是觉得女人压根不应该,也当不成一个合格的帝王,便否认掉所有她的成就,反而将她们的那些艳情,那些暴虐放大数百倍来夸大其词,甚至是编造出许多荒淫无道的历史来——似乎通过这样的法子,就能够擦除掉这位女帝为国家究竟做出过多大的贡献,满足他那一点儿可怜的自尊心。
那当然了,并非是说所有,但这天下有这么一大部分的男子都是看不上女人的,而偏偏就是他们看不上的女人,做了帝王,没有做出那些他们心中期待的荒唐之举,反而当真做了一位矜矜业业的好帝王,这就叫他们自尊心严重受挫了,叫他们大跌眼镜了,便非要用这样的方法,放大所有的缺点,似乎这样就能够满足他们心中可耻的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