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帝王来说,多疑残暴固然可恨,但昏庸无能更是大忌。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如今的大燕天子内政不修,外患不断,导致边境乱象四起,先是西南,再是北狄,到不了明年开春,大燕就会全面失守,征伐四起。
所谓乱世在史书工笔中不过寥寥几句,可真实的苦难绝非一句“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所能概括,如果没有一支骁勇之师攘外安内,长达几十年的纷争只会造成天下大乱。乱世一起,最苦的不是士兵将领,而是数百万计的百姓流民。
不远处的山林里有飞鸟被马蹄声惊得飞起,顾明棠一提缰绳,骤然回身,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她胸腔中沸腾。她望着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双目灼灼,亮得惊人。
即便是开局即地狱的前世,她也能踏着鲜血和背叛走出一条称霸之路,做皇帝从来都不是她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她会选择推翻大燕,建立新的政权,原因只有一个——她想这么做。
不是为了顺应形势,被人推上帝位,也不必打着所谓清君侧的旗号,她的野心坦坦荡荡,袒露在所有人面前,因为她想,所以她就这么做。
她想要在乱世中握住万里江山的无上权柄,踏平北狄,征服南越,她要成为这天下共主,让玄凤旗飘扬在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她要赶走那群鬣狗一样的入侵者,即使他们只把世界当作游戏场,这里也是她的家。没有人可以在她的家园放肆作恶,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玩家也绝无可能。
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快马加鞭半个月,顾明棠才从河东郡赶到莫兰城。
据传言,莫兰城正是她外公江陵侯马革裹尸的地方,也是和亲队伍最终将要抵达的终点站。
这里和北狄交界,每年都要被外族人打秋风,粮食,女人,金银马匹,北狄人什么都抢,前几年屠了几个村庄,留在城里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能搬走的早就走了,剩下的都是无处可去的人,经历过连续十几年的劫掠和屠杀,在这里麻木度日。
莫兰城曾经是江陵侯驻扎的城池,自从他死后,这里的守城将领就对北狄人的暴力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能算得上是大开方便之门。或许曾有人对此怨声载道,但那些声音都被镇压下来,最终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皇帝对此会一无所知吗?不可能,燕帝生性多疑,情报机构爪牙无数,在细枝末节方面,他的天赋高得惊人。别说这样的大事,就连谁的下属睡了对头的老婆他都心知肚明,能够对此无动于衷,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不在意底层民众的死活。
多年来的□□让边民变得麻木,加上受到北狄彪悍民风的影响,自从前些年起,莫兰城便出现了一种在富庶之地很少见到的完整产业链,那就是奴隶买卖。
上京也有牙婆,有卖身为奴的婢女侍从,但是真正被当作宠物来豢养的奴隶大多来自边境,除去极少数蓝眼睛的胡人少女之外,其余的奴隶至少有八成出身于莫兰城。
准确来说,是出身于莫兰城的奴隶拍卖行。
在莫兰城,奴隶产业是正规合法的产业,被当作金丝雀圈养在笼子里的少女,被当成猫狗养在闺中的幼童,更多的还是为主人创造财富和乐趣的底层奴隶,也就是被当作工具使用、时常与其他奴隶或野兽搏斗的“血奴”。
这些所谓的血奴,一部分出身低微,祖祖辈辈都是奴隶,找不到第二条出路,另一部分则是被人控制,驯服,在失去所有利用价值之后,变成了血奴。
不论是在莫兰城还是在其他地方,底层奴隶都是不值钱的,尤其是血奴,大多活不了几年就会死在残忍的搏杀之中,越是弱小的越是活不长,正是最原始的丛林法则的体现。
在以搏杀为生的奴隶之中,血奴位于最底层,更上一层的则是斗士。成为斗士,就有可能走入角斗场,改变自己的命运。
比起拍卖行,角斗场听起来要凶残许多,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但对于没有明天的奴隶来说,进入角斗场,赢得比赛,还有可能吃上一顿饱饭。除此之外,他们已经没有别的指望。
如果不是能力在白天受到压制,她早已经瞬移到了莫兰城,怎么会在路上耽误工夫?想到上辈子曾经听人说起过的往事,顾明棠寒着脸,心里沉甸甸的,一夹马腹,将速度提得更快。